※艾倫發狂設定
※就是篇以大家都死掉了為前提開始的悲慘故事
※艾利艾,雖然我橫看左看都是艾利(?)
什麼都,感覺不到。
就像個沒有盛裝任何東西的容器,只有晃動不止的罪惡感在裡面,敲出崩壞的聲音。
噹噹噹。——我可以死了嗎。
離那一天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一天,也可能十年。
自己所珍愛的人們,正一個一個死去,變成毫無意義的肉塊。
而他卻只能坐在這裡。被坐以待斃的無力侵蝕著,然後
迎接死亡。
……
縱使受傷也會馬上癒合的身體。
看來「死亡」對他而言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
托住額頭,里維瞪著一塵不染的桌面嘆息。
五分鐘前,他拖著殘缺的身體,費盡力氣地獨自打掃整間房子。
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讓他打掃了。
那個房間除外。
那一天之後,過了兩個月。
身體發揮長久訓練下來的韌性,傷口順利地癒合。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幻肢痛並沒有困擾他太久。或許因為他是最強人類的關係吧。當時他左腳膝蓋以下的部位被巨人吞噬,喀地脫離,也僅僅皺了一下眉頭而已。
真了不起。不愧是人類的希望。
但那都成了過去式。現在的他必須仰賴腋下拐才能行走,他很強,可惜卻英雄無用武之地。
一如初會,把那個不確定因子隔離在另外一個空間。一個適合怪物待的牢籠裡。
不,這次不一樣。現在被關起來的不是怪物,是曾經和他出生入死的夥伴。
是人類。儘管生理構造明顯與這個名詞打不著邊,只要還保有人心,他都不會將他棄之不顧。
然而這樣的他還是猶豫了。
尤其在那個人死後。而間接害死那個人的兇手,就在他刻意忽視、緊緊上鎖的房間裡。
大概死了吧。兩個月都將其視作空氣,當然也不會有送食物的打算。
突然傳出一陣哀鳴。
原來還活著嗎。這兩個月以來這種情況頻頻發生,期間平靜一陣子,不知何故最近幾天又故態復萌。
死命握住拳頭,彷彿要捏碎不符合他個性的優柔似地緊握。
他起身,椅子向後傾倒,所發出的聲響被震耳欲聾的嚎叫迅速抹去。
迫於無奈地挨著拐杖前行,臉上依然不見絲毫波動。
□
宛如牙牙學語的孩童一般,坐在地板上。
啃咬著手指,一根一根扯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意識到自己身處煉獄,覺得幸福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求。
懷著滿腔的憤怒與抱負,誓死要驅逐巨人。
還有、
不過因為獲得一點力量,而產生某種類似希望的錯覺。
明明該死的是自己。
明明滿口的腥味、不斷汩汩流出的血液將會迫使自己想起。
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或許已經死了吧。真是太好了。
□
不消進入室內,一股強烈的、腐爛生物那樣的氣味便撲面襲來。
真虧他可以忍受那麼久。但也可能只是感官麻木罷了。
以為不去聽不去聞不去感受,就能逃避一切。騙過自己的心。
即使是最強的人類也會陷入如此愚蠢的迷思裡嗎?
——會的。
即使是最強,人終究是人,再怎麼樣也不會變成單純背負希望的工具。
皺起鼻子,他放棄要不要再折返拿塊布掩住口鼻的猶豫,開了門。
嘖。一踏入空間,更加刺鼻的味道讓他防不勝防地嗆出眼淚。石頭地板因大量的血而顯得溼滑黏膩,肉色的臟器、骸骨散落一地,靜靜蒸發。
彷彿親臨地獄。
這樣一片死寂的地獄深處,似乎有什麼在蠢動著。
喀滋喀滋。並非肚子餓了吃得津津有味,而是想藉由撕咬這個動作,把情緒連同摻雜唾沫與血的肉渣吐掉。
殘缺的部位騙人般地快速再生,那個東西雖然沾滿血跡,卻依舊毫髮無傷。
「為、什麼……死…不了呢………………」
沒有對象,只是瞪著虛空的塵埃提問。嘴角溢出血泡,聲音很輕,微弱得幾不可聞。
身體在大腦產生思緒前早一步動作,他罔顧依附鞋底、褲管令他作嘔的血汙,用不像殘障人士的速度深入房間的內部。
後悔、自責、逃避、恐懼……將所有的軟弱全都踩在腳下,他用力一推,身後的空氣為之震動。
對外敞開的窗口灌進一陣風,混雜著青草與夏天的氣息。
它帶走一切——雖然這種說法有些言過其實,不過,它也確實達到治癒的效用。
彷彿重生。
兩人停滯不前的時間,從這一刻起開始緩慢地流逝。
□
扯咬到一半,房門的對面傳出屬於生物體移動的聲響。
咦?是誰?
笨——蛋。殘破不堪的怪物身體哪還有感知外界的能力?早在一個多月前他的身體就已經連痛感都喪失了。
絕對是錯覺。嗯嗯。
自殺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為、什麼……死…不了呢………………」
以為血流得夠多,就算不能自刎,也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死掉。
生命力異常旺盛,如此可憎的身體。
被關進來、重新套上桎梏,起初他為無法巨人化一事傷透腦筋,手背都不知道咬破了幾個傷口。
說到底,知道他靠自殘才能變成巨人的前提下,其實應該也要封住他的嘴巴才對。
但沒關係,反正像他這樣的東西、無法保護任何事物的怪物,本來就不配那麼輕鬆的死法。
當第一次硬生生咬下自己肉。好痛苦。當忍受不了滿嘴的鐵銹味與周身的黏膩。好痛苦。當懲罰自己由解放變成折磨。好痛苦。
然而這些痛苦遠遠不足以和那些逝去的人們相抵。
(好痛苦。)
還不夠。
(想痛快地死去。)
還得再承受更多——
如同他的心一樣死去的空氣突然形成風拍打他淌滿淚水的臉頰。
他可能活過來了,也可能沒有。
風輕撫著他,他的臉涼冰冰的,久違地、感到舒服。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幸福什麼的。
視線終於聚焦,他發現站在窗邊的那個人。
原來並非錯覺。
動搖我決心的混蛋就是你嗎——
準備要撲過去之際,不消等鎖鏈遏止他的行為,對方便已採取了動作。
他的臉以不自然的角度向後撇,沒能合上的嘴噴出兩顆牙齒。
再度爬起,他向對方展現帶有敵意的恫嚇,口腔內漸漸生成的牙齒就像一團蠕動的蛆。他的雙眼暴睜,有了怒意的妝點卻還是黯淡無光。
敵人。一隻腳殘廢,得仰賴工具才能勉強站立,論機動性他略佔上風。
然而,那個人丟開一邊輔助他站立的東西,毫無顧慮地往他的腹部送上拳頭。
速度很快,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怎麼會……?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
那個人走近他,稍嫌吃力地揪起他的衣襟。直到被扔上一個柔軟的地方,他才發現背後以為是牆的硬物,其實是他不曾正眼瞧過的床。
他掙扎著爬起來,決不讓柔軟的幸福逮住機會鑽入體內。
「艾倫‧葉卡!」
一個名字伴隨著重量撞上他的胸膛。
——莫名的熟悉。
他漸漸平復,汙濁的眼睛透出些微光明。
三十秒過去,重量依然存在。
(快、快窒息了……)
下意識伸出疲軟的手,試圖推開抵在胸膛的物體,結果適得其反。
像被強行塞進行李箱似的,他陷得更深,呼吸益發紊亂。
他困難地眨眼,隙縫般的視野中,擠進一張眉頭緊皺的臉。
「兵、……長?」
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家會死——全部、全部全部全部都是因為我!」
「成天把漂亮話掛在嘴邊,驅逐不了巨人、無法保護大家的我也只不過是無能的怪物!」
「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活著?明明最應該去死的人是我啊!」
刑具下的脖子浮現青筋,肺部沒辦法順利換氣的他僅能劇烈地乾咳。
待咳聲漸緩,壓在他上面的男人幽幽啟口:
「你說夠了嗎?」
「……誒?」
「我問你想說的就只有這些而已嗎?」
重量消失,讓他呼吸困難的物體柔軟地彎曲,二度捶打他的胸口。原來是手。他一度懷疑那是用來刺穿心臟的木樁。
或許是因為姿勢的關係吧。男人平淡的口吻還帶點蔑視的感覺,居高臨下的視線也成為挑起他憤怒的誘因。
「當初是誰沒搞清楚場合就一頭腦熱地亂叫,現在卻懦弱得像隻縮頭烏龜。你的覺悟難道就只有這點程度嗎?小鬼就是小鬼!」
「你懂什麼!」
男人的話像根針戳破他膨脹的自我意識。他大聲反駁,砰地爆開。為了挽回一點面子,他接著口不擇言說:
「哈、哈哈……說到底兵長不也和我一樣嗎?艾爾文團長就是因為你的無能所以才——」
「閉嘴你這個垃圾!」
反射性地緊閉雙眼之後,他約莫有三秒的時間都覺得後悔萬分——他這麼做不是等於默認了嗎?高興耍嘴皮子,打爽了就逃之夭夭——跟個小鬼沒兩樣。
雖然已經放棄身為人的資格並且捨棄掉艾倫‧葉卡這個名字,他仍不住產生一種「不是自己」的懸空感。哪裡都沒有他的立身之地。這個想法讓他孤獨得差點掉下眼淚。
疼痛並沒有如預期落下。他遲疑幾秒,最後選擇睜開眼睛。
男人垂落的瀏海微微劃過他的鎖骨,對誰懺悔似地臥跪,指節泛白。
好嬌小。超乎意料的輕。
「……兵長在哭嗎?」
男人肩膀震了一下,欲蓋彌彰地從他身上離開。
無形的愧疚緊勒住脖子,他不能呼吸,重量消失了也不能。
心臟這個地方,現在真實的、
感覺到痛。
一把將男人拉進自己懷中,他強忍住哽咽,身體發燙。
「你做什麼!削了你——」
他認為這是合乎情理的反應——潔癖、不隨便和人有肢體接觸——更別提他還殘留在身上的大片血跡混雜汗水所散發出的噁心味道。一時衝動做了蠢事搞到現在進退兩難,他顧不得難以找臺階下、小命不保之類的問題,只好硬著頭皮拚命抱緊男人,對男人劇烈的掙扎不為所動。
「真的非常抱歉!」他說,高亢的聲音迴蕩在整個房間。「完全沒有考慮到兵長心情的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
沒再繼續掙脫,懷裡傳出男人悶悶的聲音:
「……臭死了,快放開。」
「不、不放!」
「放開!」
「不放!」
「你欠踹嗎?」
「就是因為不想被踹所以才不能放——唔噗!」
腹部狠狠挨了一擊。
用他的傷處當支點撐起身子,男人爬到床沿,伸手想拿拐杖卻重心不穩,狼狽地跌落至床腳。
聽到聲響,他連忙跳下床攙扶男人。
「閃開,別碰我。」
男人冷冷說,撈過拐杖,靠右腳與腋下拐的輔助緩緩站起。
剛剛自己肯定露出同情之類的表情了吧。
撇過臉,尚未完全消退的自我嫌惡使他寸步難移。
「你還打算再待在這間毒氣室裡多久?」
他詫異地抬起視線,男人已站在門外。
理解消化的時間太長,等他回神,早就錯過回應的時機。
「趕快給我從那個病菌孳生的骯髒地方滾出來!洗個澡然後馬上回來動手清理你的房間!」
由男人焦躁的口吻來看,顯然這已經遠超乎他可以忍受的極限。
「是、是!」
他慌慌張張地追隨男人離去的背影,卻往前摔得狗吃屎。
「——兵長!您還沒有幫我解開手銬啊……」
傷口會結痂,長出新皮。
而人類的反擊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