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氣氛異常尷尬的飯局終於平安結束,因為葛力姆喬二度表明他吃不慣人類的食物、肚子也不是很餓,覺得再繼續把人留下有點像在存心找碴的一護,便讓他到客廳看電視去了。當一護幫忙遊子收拾好碗盤,走到客廳的時候,電視還開著,傳出與這個空間相違背的歡快交談聲,而觀眾卻早已窩在沙發倒頭大睡。殘留著傷痕的胸膛平穩地上下起伏,睡顏倒是一如一護所想的做出像在戒備什麼似的表情。這傢伙好好的虛圈不待,大老遠跑來這裡做什麼呢?一護撇著嘴,顯然沒把葛力姆喬當初隨意塘塞的理由放在心上。
「我去拿毯子來吧。」遊子溫潤的低語聲在耳邊輕輕響起。「雖然現在是夏天,畢竟開著冷氣,還是有可能會著涼。」
「嗯。麻煩妳了,遊子。」一護說,對貼心的妹妹點了點頭,儘管心裡想著這麼做大概是多此一舉。
不一會兒,遊子揣著一條淺藍色的毛毯走過一護身邊,一護叫住她,伸出了手表示他來就好,讓遊子上樓去寫自己的作業。即使表面上給人一種牲畜無害的感覺,但如果貿然接近不知道會對遊子做出什麼危險的事。基於這方面的考量,一護接下妹妹手中的毯子,躡手躡腳地靠近了陷入沉沉睡眠的藍髮破面。
他攤開觸感柔軟滑順的布料,稍微俯下身,蓋住對方的身體。一雙長腿令人嫉妒地伸出沙發,毛毯的長度當然不夠。雖然只是自己一廂情願,不過一護認為有做到看上去不會讓人升起反射性憂慮感的效果就很好了。
葛力姆喬的呼吸很淺,如果不是看見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眼皮底下隱隱滾動的眼球,他大概會以為躺在面前的是個毫無生命體徵的死物——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來走,包括虛以內的靈體的確也可以歸類在已死之物的範疇。只是——一護再次端詳起藍髮破面的臉龐。即使攝取的食物種類跟活人截然不同,也不像人類無時無刻都需要新陳代謝;他們會思考,有自我意識,溝通機能正常,個性五花八門,被砍了也會流出鮮紅的血。撇除掉勉強保留住人形的特殊例子,這些特點讓他們和人類相差無幾。就如同他對待死神友人們的方式所示,一護已全然不能將活於他界的事物和死亡劃上等號,並且深深覺得自己越來越沒辦法看清虛與實的界線了。
或許那種東西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想要一視同仁同等對待的心情不會改變。
要說為什麼,答案也永遠都只有那一個。
一護轉過身拿起遙控器,切斷了電源。現在客廳唯一能聽見的,就只剩下冷氣緩緩送風運轉的聲音。
雖說一護很享受這種寧靜,但果然太安靜反而有點奇怪。尤其是在跟昔日敵我後來又轉變成共同陣營的男人共處一室的這種時候。
「這種東西根本就沒必要。」
身後傳來略顯沙啞的低沉聲線。不消說,是醒來的葛力姆喬。
他撩開毯子,雙腳踩上地面,臉色依然如故,很臭。
「我也知道你不需要,只是不這麼做的話感覺會很怪。」
「哼,又是『待客之道』那套?話說得漂亮,其實那也只不過是你們這些人類無聊的自我滿足在作祟吧?」
「可能吧。」一護無所謂地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話說你剛剛看了什麼節目?」
「ㄐㄧㄝˊㄇㄨˋ(jiē mù)?什麼鬼?」
「呃就是你剛剛看了什麼內容?有什麼東西讓你感興趣嗎?」
「無聊死了。淨嘰嘰喳喳講了一堆聽不懂的東西。」
嗯,不出意料的評價。
「那倒也是。」
頓覺對方反應還蠻有趣的一護直率地笑了。
兩人又回到一護的房間。
時間逼近下午三點鐘。
即使已近傍晚,氣溫仍一直執拗地高居不下。離開舒適空氣圍繞的樓下進到自己宛如烤箱的房間,其中極大的溫差讓一護的心不住咚地一沉。他看向身後泰然自若的葛力姆喬,想著自己乾脆也死神化好了。
「吶,葛力姆喬。」跨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一護下巴抵住椅背,面朝床鋪。
「啊?」
「有件事讓我挺介意的。我可以問嗎?」
「隨便你。」
「你是靈體,那吃了人類的食物會消化到哪去啊?」
從剛剛就一直四處游移的視線,停駐在橘髮少年的臉上。而對方正失禮地打量著他虛洞的位置。
「誰知道。」
破面做出一副「問這什麼鳥問題」的厭煩神情,緩緩別過了頭。
「葛力姆喬,」
「又怎麼了?」
「你為什麼會想到這裡來呢。」一護說,這回聲音卻輕得像在囈語,目光也從詢問對象身上移開,低垂的視野擠進自己兩隻穿著室內拖鞋的腳。
「嘎?你要讓我講幾次你才爽啊?都說了——」
「抱歉。」一護打斷。「因為我怎樣都想不透。試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這種感覺真的超級討厭。」
「那種事怎麼樣都無所謂吧。竟然因為這點破事就大傷腦筋,你這傢伙的腦袋不會是壞掉了吧?」
抬起頭,「喂喂真過分啊。區區一個寄宿者,這態度有點太超過了喔。」
「想要我對你這小子鞠躬哈腰,做夢還比較快!」
「好啦好啦。我知道。只是開個小玩笑。」一護擺著手,試圖平息葛力姆喬的怒氣。
「可是真的就很匪夷所思嘛。你說你很閒所以跑來我家借住,但是這個理由聽你講出來就很怪,給人一種非常強烈的違和感。即使一起並肩作戰過,我們的交情也絕對談不上好,況且到現在你對我應該還是抱有相當程度的殺意吧。這樣的你居然講著亂七八糟的告白台詞然後爬進我房間,還很老實地坐在這裡跟我對話什麼的,光想就懷疑起我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在做夢。」
「你很煩啊。為什麼事都想找一個合理的解釋,人類就是這點讓我想吐。」
「因為人類很弱小,所以對未知的事物會本能地感到害怕啊。老實說儘管一路走過來,經歷過大大小小的事,獲得許多厲害的力量,有時候我還是會覺得害怕。」一護凝視起自己的手掌。「只要一想起緊握住斬魄刀時的觸感,手就會沒來由地顫抖。雖然我也很不想承認,不過真的挺遜對吧。」
葛力姆喬難得沒有應和一護的自嘲。
「葛力姆喬,你會害怕嗎?」
聞言,冰藍色的眼眸鄙夷地瞇了起來。
「——無聊。那是只有弱者才會感受到的東西,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聽到葛力姆喬給出的答覆,一護突然驚覺原來這就是虛跟人類的差別所在。
跟人為了活下去就得填飽肚子的原理不同——
驅動虛不斷吞噬的是無止盡的貪婪。
可能的確正如葛力姆喬所說的吧。恐懼對一個由執念集結而成的團塊而言,根本毫無意義。只因它們連生存都是被迫的自願。
為了填補內心的空洞,藉由持續吞食外界的靈體,以獲得片刻的滿足。明明大部分墮落成虛的魂魄生前就算再怎麼罪大惡極,一顆溫熱的心臟少說都會因某項特定事物而顫動,眼眶也會因為某件事某個人某部感人電影的橋段,而流下滾燙的淚水。
「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啊。」
一護發出一聲感嘆。旋即又想到正因為是這樣的世界,人類才不會化成一部冷冰冰的機器吧。
「那當然啦。」葛力姆喬說。
如果人人都生而平等,這種狗屁世界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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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著寫著,我敲這篇文章應該不只是為了一葛,也是為了重啟從前對死神那份熱愛吧——心裡突然莫名湧出這樣看起來好像很帥的想法。
如果酒保能夠再回頭翻翻自己以前畫的東西就好了。
還有本來想讓魂在這章登場,可是氣氛太凝重,想想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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