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正身處在一幢相當老舊的西式木屋裡。
面對這個從未見過、全然陌生的環境,他做出自己大概不在日本任何一處的判斷。
眼前幾乎可說是漆黑一片,之所以這麼猜測,則來自於自身毫無根據的直覺。
放輕稍微急促的呼吸,隱約還能聽見屋外不合時宜的蟬鳴。這點讓他不禁心生疑惑。
……現在才二月底吧?還是說只是單純聽錯?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常穿的短袖黑色T恤外加一件過膝居家短褲。周遭的氣溫以尚未入春的季節而言,貌似也溫暖得異常。
嚥了口口水,他的心臟緊張地咚咚作響,反倒懷疑起原先莫名篤定「現在是二月」的認知。
另外,他發現右手手裡還揣著一支手電筒。得救了。火神的腦海中馬上浮現出這句話,並在心裡做了個勝利手勢。
挑開手電筒的開關,舉到身前——是長廊。覆滿灰塵的木製地板、胡亂堆積的掃具、掃具之後一扇同樣無法從玻璃部分看清對面的木門……。呼,視野清楚多了。
突然間,手電筒的燈光變得有些明暗不定。
「喂喂喂,不會吧……」低聲囁嚅道,火神抖著手想將身上唯一的照明器具拿到眼前檢視一番,結果事與願違。動作在執行的途中倏地凝固,手電筒前端抵觸到某樣異物的感覺傳達至全身。背離常規、不該出現的某樣東西,就在距離僅十公分的地方。
他彷彿一個系統故障的機器人般倒退了兩三步,表情像快哭出來似地扭曲。
一股強勢的力量遏止他準備逃跑的動作。他的手被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抓住了。腐爛、溼滑……手腕皮膚傳來的觸感,令他不住反胃。但更恐怖的還在後頭。不知不覺恢復正常機能的手電筒所發出的燈光,此時恰巧好死不死打在那個東西的「臉」上。
慘白、猙獰、淌滿鮮血、兩邊嘴角裂至耳朵。就跟之前被黑子強迫拉著看的鬼片中出現的一模一樣。
「哇啊!!!」
然後——然後!
就啪!地扒開雙眼。醒了。
火神像離開水中的魚一樣開合著嘴喘息,胸膛也跟著劇烈地上下起伏。這樣驚魂未定的情況持續大約持續了三十秒才慢慢平復。
………呃?
自家房間的天花板逐漸清晰。沒有木屋、沒有鬼臉、身上也好好地穿著抗寒的棉質長袖上衣及長褲。他正躺在床上的實感終於慢半拍地流進體內。
費了點力氣,用近乎癱軟的手擦掉額上的汗。火神焦躁地扯開以目前來說過度保暖的棉被,坐起來之後,發現連棉被跟床單都浸滿了汗水。
充斥整個房間的黑暗讓他感到不安,他連忙下床,朝著電燈的位置快速按下開關。神經兮兮地環顧房間四周好一會兒,沒看見什麼詭異的黑影便如釋重負似地長嘆一口氣——
什麼啊,原來是夢。偏偏還是個糟糕透頂的惡夢……如此這般,一方面慶幸還好只是個夢,一方面則責怪昨天沒更強硬地回絕黑子邀約的自己。
回頭看看床邊的時鐘,指針指著凌晨一點半,而殘酷的現實是,短時間內絕對不想再窩回去睡回籠覺的他今晚得靠著意志力失眠了。而腦袋冷靜下來後,感受到明顯溫度差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的他顯然也得做好有可能著涼感冒的心理準備。
「叮咚。」
預料之外的門鈴聲讓他背脊一涼。
這麼晚了是誰——他就此打住,改而在內心瘋狂默唸是錯覺是錯覺是錯覺是錯覺……
「叮咚、叮咚。」這回,深夜的拜訪者似乎摻了點不耐。
——不是錯覺啊!!
火神欲哭無淚,一牽扯到怪力亂神的事就意外脆弱的內心世界幾乎瀕臨崩潰。要去開門嗎?「叮咚。」不不不……我可不想再看到那張嚇人(「叮咚。」)的臉了。嗯,對,所以還是待在房間等祂自然消失(「叮咚叮咚叮咚。」)……啊啊啊!太纏人了啊混蛋!再這樣下去鄰居會抗議的……
繃緊神經,火神縮起脖子,硬著頭皮踏上了那條所謂的修羅道。
該說修羅道真不愧是修羅道嗎。從房間到玄關的距離瞬間變得像踏上神社參道的階梯一般冗長又累人,火神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走到門前。
膽顫心驚地從貓眼望出去,確認不是夢裡的那東西之後暫且放下懸到嗓子眼的大石,然而他又對門外訪客的真面目而感到吃驚——
來者是關係不怎麼好的青峰大輝。
即使沐浴在外頭門邊熱感應燈的燈光下,對方的臉色也因為本身褐色的皮膚顯得陰沉磣人。唯獨那雙紺青色的狹長雙眼看起來異常明亮。
「喂!火神!我知道你在裡面,再不快點給老子開門我——」
看見對方完全不顧被投訴抓到警察局的風險的樣子,火神嘴裡低聲叫嚷著「好啦好啦」,趕緊開了門,再小聲卻不失威脅地罵道:
「你這傢伙小聲一點啦!你以為現在是幾點——」
「你家先借我住一下。」說著就擠過火神身邊,自說自話地脫掉了鞋子。
「欸,你……」差點要大聲勸阻的火神慌張地伏在門邊,左右張望確認外面有沒有什麼動靜。
很好,Safe。火神輕輕合上門,扭頭瞪向那個窩在客廳,儼然把這裡當成自己家的不速之客。對方頭戴雪白毛帽,身著十分保暖的深色羽絨外套和卡其色的牛仔褲,深藍色的短髮髮梢、兩肩都多少有雪以及溶化後的水漬殘留在上頭。剛才外面有下雪嗎?火神試著回想了下,卻印象全無。看樣子好像是因為剛才情況太過混亂,因此忽略掉了眼前的天氣狀況吧。
「幹嘛?是你這傢伙慢吞吞的錯吧。」
察覺到火神的視線,青峰懶洋洋地推卸責任。
「哈?大半夜的來別人家說要借住的你才是腦袋有問題吧?」
很不可思議的是,就算被討厭的火神指責,青峰的表情也不見絲毫怒意。他轉動眼睛,上下打量著面色蒼白的火神,最後把視線停留在對方褲子上的水痕上,說:
「怎麼,做惡夢嚇到尿床啦?」
「那、那是汗!都這年紀了哪會尿床啊又不是小鬼。」
「嗯——」壞心眼地拖著長音。「但做惡夢了對吧。」
「呃、做是做了……」
「難怪這麼大驚小怪。不會以為我是鬼要來找你索命吧哈哈哈。」
「你很煩啊喂!所以說到底是為什麼要三更半夜來別人的家說一些嘲笑人的話啦!」
「看到你這傢伙的蠢臉就想說順便?」
「你——給——我——出——去——!」
「哈?——才不要。」把手放在客廳桌上,黑皮膚的暴君托著腮幫子,一臉麻煩地拒絕。
「誰管你要不要,總之馬上給我滾回家!」
「喂喂,口氣真差。難道你對客人都是這種態度啊?再說現在也沒車可以坐,你是要我用走的回家喔。」
嘆氣,「不然你是怎麼到這裡的啊?」火神盤腿坐在青峰的對面。
「走路?」
「……那你是不會走回去喔。」
「哈哈一聽就知道是開玩笑的吧你是白痴嗎?」
「所以到底是怎樣啦!」
「——最想問這句話的是大爺我啊。」
「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家附近啊老實說。本來在家睡得好好的,醒來的時候,人就已經站在你家樓下了。」
「啊?你夠了沒?少拿怪談裡的情節唬我——」
「都說是真的了!」
沒想到對方會認真地反駁,火神稍微瞪大了眼睛,過沒多久,安撫道:
「好好,就算是真的,」目光投注在被脫掉、擱放於對方身後沙發上的外套。「你身上的衣服怎麼解釋?」
「那也是不可解的謎點之一。」
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好吧。」不是當事者的火神也只能暫且接受了。
「還有另一件事。」
「什麼?」
「我身上長出了兩個奇怪的東西。」
「呃,什麼東西?」
火神反射性地問道,看見青峰準備摘下帽子,腦海頓時閃過電影哈○波特某一集好好先生教授把頭巾卸下來的衝擊畫面,連忙又慌慌張張地問「帽子底下應該不會是一張人臉吧」。
「你神經真的很弱欸。安啦,說奇怪也沒奇怪到那種地步。」
「喔……」
然後火神見證到另一種意義上的衝擊畫面。
伏貼在頭上、跟髮色相同的貓耳獲得解放似地抖動兩下豎了起來。說起來仔細一看人類的耳朵貌似也不見了。
「——別一直、盯著看啦。」
是不是覺得有點難為情呢。那雙精緻小巧的耳朵正幾不可見地瑟瑟發抖。
「呃不,那個,我只是在想它是不是真的……」撇過視線,火神侷促地清了清喉嚨。
「你看我本來的耳朵。」青峰把頭撇向一邊,撥開頭髮。「消失了對吧?」
「唔嗯。好怪。」稍微探出上半身,火神坦誠地說出感想。
「對吧。」將頭髮弄回原樣,一向感覺什麼事情都不在乎的臉上少有地出現困擾的彆扭表情。
「如果說這是神的惡作劇也未免太惡趣味了啊。」
「嗯啊。真不知道祂腦袋在想什麼——居然會想要對一個跟萌完全沾不上邊的大男人做這種低級的惡作劇。我覺得連黑子都比我不知道適合幾倍。」
「不會啊?其實論個性的話,說不定青峰的屬性真的是貓喔。」
「啊?你說啥?」
「好嘛,先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哈哈乾笑兩聲,火神接著說:「你想嘛,總是懶洋洋的,常常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好的樣子,個性又彆扭,不知道在想什麼——這不就是大眾普遍認定的貓的代表形象嗎?」
「啊啊?那才不一樣咧!別擅自就把老子跟貓這種莫名其妙的生物混為一談好嗎。」
「跟被你冒犯到全日本——不,全世界的貓奴們道歉,青峰。」
「倒什麼狗屁歉啊。就只會說我,那你咧?請問你對可愛的狗狗們的看法又是如何呢,火神同學?」
「話題完全扯遠了吧!」
「明明就是你起頭的怪我囉?」
「對,不,起。」硬生生從牙縫裡擠出憤怒的音節。「這樣你爽了吧?」
「嗯,還好的程度而已啦。」邊說,邊慣性摸向本來人類耳朵的所在處,一派悠閒地搓揉髮絲。
實在是超級火大的啊啊啊。
「好啦,回歸正題。」
「嗯哼。」
「你說你身上長出兩個奇怪的東西,第一個是貓耳,那第二個呢?別告訴我是尾巴啊。」
「……你說對了。」青峰不情願地回答,一隻手往後伸進牛仔褲裡摸索,就這樣拿出了一條貨真價實的貓尾巴。
「唔哇,還真的。」
像是發現新大陸,火神情不自禁要伸手去碰的當下,毛茸茸的貓咪尾巴就這樣從青峰手中溜到地板。
「啊。」惋惜似地耷拉下嘴角,抬眼,撞上尾巴主人夾帶不悅的審問視線。
「你幹嘛?」
「不能摸嗎?」
「你在問廢話嗎。當然不行。」
「為什麼?」
「『為什麼』?我來你家可不是要讓你隨便碰我的好嗎給我搞清楚。」
那對耳朵直直豎起來,搭配著緊皺的眉頭傳達出「我很生氣」的情緒訊息。
再一次學不乖地伸出了手,碰觸到耳尖的瞬間,也理所當然被拍開了,只是——
「都說不要碰了喵!!」
「喵?」
「唔……」同樣也被那聲貓叫嚇到青峰立刻摀住了嘴,身後傳來啪啪啪這樣尾巴煩躁地拍打在地面上的聲音。
「噗哈哈哈哈!青峰你也太可愛了吧……」
「別笑!可愛什麼的你是腦袋有洞嗎喵——可惡可惡,真是煩死人了!」
過了一會,好不容易止住笑意的火神故作鎮定地問:
「那這樣好了,你要不要回想自己最近有沒有吃什麼奇怪的東西?」
「怎麼可能想得起來啊這種事。要說吃,你這傢伙才更有可能吃壞肚子吧。」
「就結果來講,莫名其妙變成這副模樣的人不是你嗎。」
「——總之你給老子想想辦法!」
「叫我想辦法……你當我是神啊喂。我想你可能被詛咒了吧。」
「說什麼屁話啊喵!」
「噗呵——咳嗯,別這樣,我也是很認真的在想你會這樣的原因耶。總而言之,依我看再這樣下去,你可能會貓化得愈來愈嚴重。」
「……」
耳朵無力地塌下,臉色益發陰鬱,尾巴也意興闌珊地緩緩搖晃著……青峰舉手投足間無不透露出滿滿的失落。自從長出耳朵和尾巴後,情緒起伏可謂一目瞭然。
「你也不用那麼難過啦,青峰。說不定明天一早你就變回來啦。」
幾乎是跳起來一把揪住火神已經乾得差不多的衣服前襟,「那沒變回來我該怎麼辦啊!」只要一想到往後的人生都得這樣遮遮掩掩地過日子,他就腹中一陣狂亂的焦躁。
「你、你先冷靜一點!總會有辦法的吧,吶?你這樣對我發火也沒用啊!」
呿。撇過頭,青峰鬆開了手,擺著臭臉窩到沙發上頭。
見情緒安穩下來,眼皮有些沉重的火神提議:「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要睡嗎?我家還有一間客房。」因為青峰意外的來訪,他連自己早就把夢境的內容忘得一乾二淨的事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嗯。」環抱著膝蓋的青峰沉沉答應,蜷曲在腳邊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沙發。
大概還在悶悶不樂地沉浸在個人世界吧。過了將近一分鐘,青峰仍然沒有打算起身的跡象。
「喂,青峰。」
「嗯?」
「在聽嗎?」
「沒。」說歸說,但忍不住朝向聲音來源轉的耳朵仍出賣了青峰。
「現在氣溫還是很低,在外面睡會著涼的。」
「嗯。」
「喂,你有在聽吧?」
「沒。」
噼。火神聽見自己理智斷線的聲音。他轉身回去房間拿手機,再回到客廳(當然在這期間,青峰完全沒有看他一眼)。翻開手機,時間顯示三點十五分。
「青峰,如果你再繼續不理人,我就把你現在這落魄的樣子發給其他人喔——」
「什、你敢——!?」嗯嗯,效果良好。
而在青峰跳下沙發準備撲向火神奪取手機之際,
「有破綻!」
火神動作俐落地伸手往對方的下巴、脖子一帶進行搔癢攻擊。
「噗呵呵呵……住、手……」勉強穩住舒服到發軟的雙腳,青峰微瞇起眼睛,咽喉傳出呼嚕嚕的聲音。
「喔喔!成功了!」看著這樣的青峰,頭一次觸摸成功的火神突然鼻頭一酸,心中甜甜暖暖的,只差沒感動得熱淚盈眶罷了。
「我看你這傢伙根本就是在幫倒忙吧喵——!」
藉著意志力脫離「險境」的青峰怒吼道,張嘴一口咬住火神的手臂,毫不留情。
My God!痛死了!
可是,可是——
忍住疼痛,再用另一隻手作死地拍上青峰的腦袋,搔弄兩隻耳朵。
「喵嘎!」鬆口,怒氣沖沖地撞開對方作惡多端的手。「你幹什麼!」
「抱歉,因為我真的很好奇觸感——」
「夠了!老子要去睡了!」
——……
啪。
就在剛才他內心的某種開關被開啟了。
糟糕。感覺好像會上癮。
盯著青峰往自己房間倉皇逃竄的背影火神如是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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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峰MY 嫁。
希望喜歡貓峰的人可以越來越多......._(:3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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